凡所有相，皆是虛妄
作者：仁宏
緣起
末學認識一位居士，他原本不信佛，但他喜歡到各地的名山古剎旅遊、攝影。而就在這過程中，「神奇」的事情發生了：他發現在一些寺廟所拍攝的照片中，許多佛菩薩像的背後都有光。這讓他很驚異，於是就「信佛」了。
儘管我覺得他這種喜歡「見光見影」的習慣不是很好，但畢竟是因此而入了佛門，也算是好事。而接下來的事情卻讓人不安。
一次我去他家裡做客，客廳裡還有一位老太太。她很奇怪，把頭探過來對著我，似乎是要「看」我，但卻緊閉著眼睛，顯得神神怪怪的。後來他告訴我，這個老太太是有「功能」的，她能看見每個人發出的光，她說我的光還「不錯」。唉！在她眼裡，我成大個的螢火蟲了！他怎麼淨和這些大仙巫婆攪和在一起呢？
接下來的事情更可怕了。一天他說：「我在打坐時，看見了兩個小和尚走過來，圍著我轉了三圈，給我磕了三個頭……」他說這話的時候洋洋自得，而我卻打了個寒戰。他已經有充當「一代教主」的慾望了！假如真的有什麼山精鬼怪趁機附在他身上，讓他有了些「超自然」的能力，吸引了一批信眾，豈不是又要誕生一個邪教教主？
看來，由光影神通吸引入佛門的，往往靠不住。
這件事給我的觸動很大。不論如何，人們畢竟還是生活在有相的世界中，要面對各種影像。因此在這裡，末學再和大家探討一下有關「影像」的話題。
生活在影像之中
一提到「影像」，人們的第一聯想恐怕就是「虛無」、「不實在」。而佛陀告訴我們，我們現在所看到、聽到、觸到的一切，無論是我們認為「虛無」的，還是我們認為「真實堅固」的，其實都是我們的自心所變現的影像，就如《華嚴經》中所說：「心如工畫師，能畫諸世間。」
就比如眼前一塊堅硬的頑石，實實在在，用手打上去會很疼。但它其實依舊也是影像。頑石堅固，正是由於眾生妄想的堅固。包括手打在石頭上時感到的疼痛，也是我們堅固妄想所造成的影像。
為什麼人們常會感覺往事「如夢如煙」？因為事情正在發生的時候，當事人會陷入更強烈更堅固的妄想執著，因此感覺一切更加「真實」；而隨著時間的流逝，當時的得失利害已經遠去，當事人對此的妄想執著就略微有些鬆脫，因此就能更接近事物那「如夢如幻」的本質。
每個眾生都生活在自己業力所創造的影像之中。業力不同，影像也就不同。比如同樣是「水」，人看到的是水，天人看到的卻是甘露（無色界中空無邊處的天人見為虛空），餓鬼看到的是膿血，地獄眾生看到的是鐵水。「天堂」、「地獄」並不是兩個真實不同的地方，而是不同眾生所陷入的不同影像。
如果一群眾生在某一方面的業力很接近，也就是有所謂的「共業」，就會看到很接近的影像，他們往往就會誤認為看到了「同一個世界」，進而認為這景像是真實的。
在世間人的概念中，認為有一個共同的真實的世界，而這世界似乎在遵循著同一個規律。在這個世界上，太陽是東昇西落的，蘋果熟透了會從樹上掉下來，而這些都是大家「有目共睹」的，是常識，是真實不虛的。
那實際情況是這樣嗎？不是！
飛上天的蘋果
我們之所以看到這個「真實」的「共同」的世界，是因為我們這群人在這方面有極為相似的業力，因此看到了極為相似的影像而已。在另一些業力不同眾生的眼裡，太陽可能是西升東落，蘋果熟了可能自己向天上飛！
這世界上的一切似乎都遵循著各種科學定律，比如萬有引力定律、能量轉化與守恆定律等等。而科學家們自己也說，任何科學定律都有其適用範圍，定律只在這個範圍內有效。
那麼，這「適用範圍」到底是什麼呢？就是眾生的「共業」。我們這群人相似的業力製造出了相似的「世界」，並讓這「世界」遵循著相似的規律運轉。現代科學的各種定律，只是某一群眾生相似業力的產物，只對這一群眾生有效。
沒有兩個眾生的業力是完全相同的，只能說「極相似」，因此沒有兩個眾生生活在完全相同的「世界」當中。
比如，對於不同業力的眾生，時間是不一樣的，如四王天一日，人間五十年。而即使在日常生活中，時間的差別依然存在。我朝你走過來，你我之間有了相對速度，根據愛因斯坦的相對論，你的時間與我的時間已經不同了，只是由於這種差別太微小了，沒有被發覺罷了。
眾生的業力也非常複雜，經常會超出現有的科學定律和人們的常識，就形成了所謂的「超自然」現象。蘋果掉到地上，大家習以為常；而假如蘋果飛向天空，大家就驚呼「神奇」。其實這兩者都是業力所感，只不過是影像給大家開了個玩笑而已。
影像的陷阱
有一位道友在學佛之前，很不幸地被捲進了某臭名昭著的邪教。有一次，當他們一群邪教信徒一起在公園裡「練功」時，突然間他們都「看見」空中有一個他們邪教的標誌在不停旋轉。信徒們都歡呼雀躍，而公園裡其他的遊人卻什麼也沒看見。這位道友說，正是這次「感應」的經歷使得他堅定了所謂的「信心」，而在邪教的泥潭裡越陷越深。
其實這從佛法的角度很好解釋。萬境唯心，山河大地都是自心變幻的影像。一群人同時強力作意，再製造出一個什麼怪怪的影像也不稀奇。而從現代心理學的角度來看，一群人相互的心理暗示也可能導致出現集體幻覺。
「凡所有相，皆是虛妄。」《金剛經》裡的這句話學佛人都知道。然而，當面對種種影像時，人們卻往往隨之而轉，而把佛陀的教誨忘得一乾二淨。佛陀這樣叮囑，就是為了防止人們把影像當成了佛法。沉迷於影像是很危險的。佛教導我們，就連山河大地這樣「實在」的影像都不要執著，更何況那些更虛無飄渺的東西呢！
影像，本身就是眾生的妄想所生。輪迴本身就是眾生一個最巨大的影像陷阱。沉迷於影像，是與佛法背道而馳的。佛說：「若見諸相非相，則見如來」。這闡明了學佛的正確方向。
至於什麼是「諸相非相」，是很深的有關般若的問題，也是佛法的核心。這需要在有傳承的具德善知識指導下才能領悟，不是在這裡能用語言說清的。
「閻王托我給您帶個話兒……」
追逐影像很容易染上「大仙」習氣。
所謂的「大仙」，就是民間一些具有「特殊功能」的人物，他們因為特殊的業力而被鬼神附身，能給人預測事情，給人治病，能與死去的人「交流」等等。
「大仙」其實並不神奇，他們與我們一樣，也是生活在影像之中而已，只是我們看到的影像比較「平常」，他們看到的影像比較「神奇」而已。然而迷信的群眾往往把他們當成神明供奉。
一般人似乎天生都有追逐「神異」的好奇心，對名利的貪心也往往是與生俱來的，這也許就是人性中固有的弱點。這就很容易就讓鬼神趁機侵入，最終達成一筆出賣靈魂的交易，使人喪心病狂。許多「大仙」就是由此產生的。
如果「大仙」聚攏了很多信徒，勢力進一步強大，就會演變成邪教。這些人可以得意一時，但與魔鬼做交易，終究是沒有好下場的。
有一個「大仙」，自稱能與閻王見面交流，能與閻王討價還價，於是他成為當地群眾追捧的對象，許多人都求他拜他，甚至當地廟裡的一些和尚病了還找他來「驅邪延壽」。我們可以想像他作為「閻王爺代理人」時的可笑樣子：「閻王托我給您帶個話兒……」
整天與「閻王」打交道，估計離真見閻王的日子也不遠了。
「佛」的影像
對於佛弟子來說，其他的影像可以毫不在乎，但對於有關佛、菩薩、淨土的影像，還能夠無動於衷嗎？那該如何看待這類影像呢？
眾生長久以來生活在影像之中，難以一下子證得「諸相非相」，所以佛也要借助很多影像作為方便法門來度化眾生，如淨土宗的觀想念佛、持名念佛，金剛乘的本尊修法等等。
影像不是目的，佛陀出世的本懷是令眾生開示悟入佛之知見。
眾生本來是佛，眾生是否成佛完全是因緣。而在具體因緣中顯現的各種影像儘管是虛妄的，但它也是自心的變現，任何一個影像中都可能蘊含著無盡的機緣。因此，佛為逐漸引導沉溺於影像的眾生，就先借助某種他們喜好的影像，如極樂淨土、本尊的莊嚴相好等，用這一類影像代替、打破他們對其他一切影像的執著，以此作為證入「諸相非相」的鋪墊。
佛陀依眾生喜好選取的影像，及依此安立的修行法門，有其特定的因緣。對於處於相應修行階段的眾生，有著特別的意義。所以，此類影像雖然自性虛幻，但對於借助此類影像修行的眾生，卻必須尊重緣起，隨緣而修，不可以隨便胡來。
比如在《佛說造像量度經》中，佛嚴格規定了各種佛菩薩像的畫法、製法，而且有相應的傳承。只有得到了此傳承的造像者，並依據佛經的規定而畫出造出的佛像，才具有佛的加持力，才能作為修行的對境。
在金剛乘的本尊法門裡，也首先必須有相應的傳承，然後要嚴格按照儀軌進行觀想。本尊的容貌、服飾、所執的法器等等都是表法的，觀想時不能有絲毫錯亂。修行者通過如理的觀想，現見本尊，並因見觀想而生的本尊與眾生所執著的外境一樣「真實」，而對「一切法皆是自心所現影像，畢竟虛幻」之理生起定解，以此引生實相智慧而解脫。
著魔者的警示
影像僅僅是佛度化眾生的一種輔助工具，並不是佛法的核心。佛法的核心是出離心、菩提心、正知見，還必須有善知識的指導和傳承的加持力。如果不具備上述這些而一味沉迷於影像，往往就會走上邪路。
黃念祖居士在《華嚴念佛三昧論講記》中記述了國清寺的一個和尚，他念佛念得聽到風聲雨聲都是「阿彌陀佛」的聲音，但他後來卻上吊自殺了。
在許多人的心目中，如果聽到一切聲音都是「阿彌陀佛」，那是念佛的「極高境界」了，怎麼還會出這種事呢？
「阿彌陀佛」四個字僅僅是音聲的影像，只有具足了和阿彌陀佛一樣的大菩提心，有和阿彌陀佛一樣的願力，才算是真正和彌陀感應道交，才能得到佛的加持，才算是真正的「念佛」。而像那個念佛人，僅僅是沉醉於音聲的影像而已。儘管也算與彌陀結了個緣，但這畢竟無法抵抗過自己的業力和魔障。
此事足以給人敲響警鐘。有些人念佛念到看見光了，或者看見「蓮花」了，也認為是「極高境界」，其實只是沉迷於自己所製造的影像之中，離著魔也許只是一步之遙。所以，不能以影像作為衡量修行高低的標準。
佛魔之間
《金剛經》中說：「不可以三十二相得見如來。」為什麼？因為轉輪聖王也能現三十二相，魔也能現三十二相！佛與魔的差別絕不表現在外相上，如果執著影像，必然會佛魔不分。
在藏地，有一位修習「瑪哈嘎拉」（一種忿怒本尊）的行者，因為沒有菩提心，結果死後變成了一個外表與「瑪哈嘎拉」一樣的魔鬼。
可見，同樣的影像，可能是佛菩薩，也可能是魔鬼。那些高呼見到「佛菩薩」的人應該警醒：你看到的到底是佛呢，還是魔呢？如果你沒有菩提心和正知見，沒有傳承的加持，執著這個影像修下去，將來是會成佛呢，還是會變成一個像「佛」模樣的魔呢？
《金剛經》說：「若以色見我，以音聲求我，是人行邪道，不能見如來。」古德也講：「佛來佛斬，魔來魔斬。」這都是為了斷除人們對影像的執著。
賣弄光影者戒
光影誤人，但現在一些人偏偏喜歡這些光影的感應，並到處宣揚。
恍惚中看到一個白色人影，就是「觀音顯聖」了？那可能僅僅是個路過的孤魂野鬼；晚上唸經時覺得有東西按自己腦袋，就是「菩薩摩頂」了？那可能是怨親債主在逗你玩；在境界中看到些亭台樓閣，就是看見「極樂世界」了？精神病患者也會出現類似的幻覺。
還有人僅僅憑借看到的一些影像，就把自己的道場封為「阿彌陀佛接引站」，並大肆宣揚，則更有犯大妄語的危險！
嚴格來講，在修行過程中看到任何的境界，只能對自己的傳法師父講，除此之外，連道友都不能講。所以那些到處宣揚自己看到境界的人，他所看的境界是真是假暫且不論，這種唯恐人不知的幼稚做法本身就是害人害己的。
對於時下流行的什麼《地獄遊記》、《西方極樂世界遊記》等，不能說它們都是編造的，但也都只是作者心中的影像而已，對修行沒有任何意義，給人帶來的「信心」也是迷信而不是正信。
對這些光光影影的事情大肆宣揚，只能使初學者沉迷於其中，實際上是對佛法極大的敗壞。
結語
任何現起的影像，無論好與壞，皆是自心的變現，無有功德，亦無過失，如水中月、鏡中花一般幻化非真，修行人絕不可執著。我們真正需要的是在出離心、菩提心和正知見上用功夫，在信心、願力、行證上用功夫，在調伏煩惱、消融我執上用功夫。
對任何影像，不要貪戀而隨其流轉，也不要畏懼而強力對治，貪戀即凡夫，對治乃二乘，放下無執方是大乘中道。只要當下明瞭其顯而無自性的本性，不取亦不捨，一切影像自然自現自解脫。
